夏天不倒塌

好久不见,已经成为社畜的我,也想要努力更新。【可能只是想想而已。
微博@澈澈奶黄包

静かな雪の如く

 @不贰家 艾玛我才发现你生日和坂道是一天!!!虽然是这样!但还是写了新的墙头CP,从小篮球到DMMD到小单车再到剑男人,居然全部站一队CP的我们一定是命运の友!


虽然我还没有爷爷,也是第一次写三日鹤,各种手抖各种不行。不要嫌弃啊QVQ对不起我文笔不好写不出那种场面来,虽然我自己脑补得是挺美的【。


爷爷和姥爷的资料除了我自己乱七八糟查了一点之外,更多的是参考了https://weibo.com/2746119265/C4iqAExrR?ref=&type=comment#_rnd1425658820331 这位太太的考据~

总之亲爱的不贰生日快乐么么哒~(▔▽▔o~) 

严肃点严肃点!看文!




静かな雪の如く

宛如寂静之雪

 

    桜散る 木の下風は 寒からで 空に知られぬ 雪ぞ降りける

 

    「很久很久以前……」并没有人在听三日月宗近说话,但是他仍旧维持着足以用「暖和」这个词来形容的笑容,缓慢地说着。

这个故事他似乎说了很多遍了,每次都会回想起一些新的细节,每次又都会遗漏那么一两处,总觉得上了年纪之后,记忆就会变得很模糊。不得不承认,三日月真的是存在了很长的时间,因为太长久了,几乎都要忘记时间的流逝。

端坐在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他,被困于此已经二十多年了,虽然很孤单,但是这是一个绝对安全和平地方。话说回来,他作为太刀,真正出场的机会也只有那么一两次,一直都被几代主人奉为家传之宝的三日月被呵护得很好。

不过比起跟随主人的日子,现在回想最多的还是跟随着三条小锻冶宗近的日子。三条小锻冶宗近就是锻造出三日月的举世闻名的工匠,称之为父亲也不为过。在三日月之前,由于锻造出了被皇族奉为宝物的小狐丸,所以名气一下子传播了出去。

本就是属于古雅派的三日月,由于刃纹中有精巧的月牙形状,故被誉为天下五剑之中最美的存在。

是如新月一般细致、穷尽词汇也无法形容其美丽的宝物,作为如此宝物的付丧神也从平安时代一直存活至今。

「哈哈哈有些忘记了呢。」三日月看着玻璃柜外络绎不绝的参观游客,笑着自嘲道,「果然活得有点久了。」

今天的故事也没有讲完,三日月微笑着换了个姿势,缓缓闭上了眼睛,「还是睡觉好了,老人家需要充足的睡眠,睡觉睡觉——」

 

 

 

那是老爷爷还年轻的时候的故事。

不像小狐丸一出生就被献给了天皇,三日月在三条身边陪伴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平安时代本就是妖怪与人类共存的年代,付丧神的出现也是情理之中。与如今所留下的传说不同,三日月是自出生开始就能感受到自己存在、拥有自主意识的,付丧神也是从孩童时期逐渐成长,并不是传说中所说的需要放置一百年后吸收天地精华从而得到灵魂而形成的。只有有灵性的高级的刀,其付丧神才能化为人形,注视着世间万物的发展。

作为一把太刀的付丧神,三日月的美貌几乎无人可及。

然而这份美貌,能够欣赏到的人却寥寥无几,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付丧神的。整个童年时代,三日月的世界里只有三条的陪伴,每日黏在三条身后看着他敲敲打打、研究锻冶工艺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三日月总是微扬着嘴角,无忧无虑又很淡然的样子。因为实在太可爱了,三条十分宠爱他,几乎把他当做了真正的孩子一般对待。

骨骼渐渐生长,还没有完全成为大人的三日月,坐在庭院的外廊上,晃着双腿捧着香甜的唐果子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因为吃到了甜食而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变成了好看的新月形状。春风吹过惹得一树樱花飘舞,三日月沉浸于如此的美景之中,享受着安静祥和的生活。

忽觉被人用树枝之类的长条形物体戳了腰部,三日月警觉地转过身,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存在,正在疑惑之际却发现手上还剩下的半个唐果子不见了。

「吓到了吗?!」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比自己矮小了整整一个脑袋的少年,就连发色都是如同冬日里落下的纯白雪花一般,是与三日月不同的美,纯粹却又不失傲气。这样漂亮的刀,若是用来杀人,不免会让人觉得可惜,沾染上殷红血液的话该是有多刺眼呢?

少年手里握着从三日月手里抢过来的唐果子,一脸得意地看着三日月,像是在为自己的幼稚行为感到骄傲一般昂着脑袋,「这个给我了哦——」

一口将唐果子吃下,反复咀嚼之后想要咽下去,却不幸被噎住了。看到他一下子苍白的脸色,三日月继续坐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那么安安静静地微笑着,注视着少年。

直到少年捶胸顿足地将那口唐果子解决,能够顺利呼吸之后,三日月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他的声音轻盈温柔,如同夏日的风铃般令人身心舒畅。

「我叫鹤丸。」少年有些不满地说道,「是五条大人家的。」

五条是指五条国永,是三条宗近的门人在国的次子、五条兼永的弟弟。

「这样啊。」三日月点点头。

「为什么没有被我吓到啊?」鹤丸大声质问着,「明明被吓到了吧,拼命忍住的吗?」

三日月并不计较鹤丸的幼稚行径,他的嘴角像是天生就扬起微微的弧度,无时无刻不在淡淡的笑着。鹤丸毕竟年纪还小,作为付丧神也只是人类十二三岁男孩的模样。本着恶作剧的心理想要吓唬一下三日月,但对方却无动于衷,不免有些沮丧。沮丧过后又觉出了生气,三日月的笑容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就连那温和得像是春日暖风一样的眼神都成了惹他恼怒的利器。

鹤丸知道三日月的名字,五条国永锻出刀本就与三条宗近的风格类似,又很尊敬三条,故而时常也会说起刃纹上有三日月形状的太刀,每次一提到三日月总是溢满了赞美之词。被五条深深喜爱着的鹤丸,想见三日月很久了,大概有种出于小孩子的吃醋心理。

五条终于决定带着鹤丸前来三条府上拜访的时候正值和煦春日,漫天樱花洋洋洒洒美得不可方物,除此以外,曙光乍现之际的山顶也是令人心驰神往,整个平安京都沉浸于这番景色之中。

彼时鹤丸还是个懵懂无知未曾涉世的少年,喜爱恶作剧却没有坏心思,性子比起三日月来说活泼了很多。初次见面,鹤丸的拿手好戏就失败了。不过说是拿手好戏,也就是平日鹤丸与五条相处时玩耍的把戏,可能是出于宠爱的情感,五条每次都很配合,所以鹤丸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其实拙劣得很。

意识到了鹤丸在恼怒着,三日月轻笑出声,拿过放在身边的小盘子递给他,上面还有两块唐果子,「喜欢吃的话就请用吧。」

鹤丸没有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着,你是在嘲笑我吗?」

「哪敢哪敢。」三日月谦虚地回答道,「鹤是五条大人的宝物,我又岂敢小看呢?」

「……」突然被叫了「鹤」,鹤丸连回嘴的话都说不出了。对于鹤丸来说,那是五条大人对他的爱称。

「沾上血迹的话,就会变成鹤的样子,对吧?」三日月一副很了解的样子,对着一身雪白的少年缓缓说道,「你这样子如果沾上鲜血的话,一定非常的醒目吧,像是展翅欲飞的鹤那样。」

「……」鹤丸攥紧了拳头,看着三日月不发一言。

「不过那也要等到你沾上鲜血的那一天,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鹤呢。」三日月用手指拈了一块唐果子,放到口中慢慢地嚼着。

「……你说的真正的鹤,是什么意思?」被三日月意味不明的话语给吸引,实在是很在意,鹤丸情不自禁地站在原地怔愣地看着他。

「你看,我们不是太刀吗?作为刀,遵从主人的意志,在主人的操控下奋勇杀敌才是我们的使命啊。」

「奋勇杀敌是指……」鹤丸小声嘀咕着。

「就是杀人哦。」三日月的神色依然很自然,与春景十分融合,然而口中说出的话却令鹤丸不寒而栗。因为说得太理所当然了,鹤丸一时半会理解不了所谓的「杀人」到底是什么,又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

「哈哈哈哈吓到你了吗?」三日月朗声笑着,「鹤丸你,不是最擅长吓唬人了吗?被吓到的感觉怎么样?」

「……」根本不是三日月对手的鹤丸又恼又羞。

「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好了。只要有那个觉悟就行了,身为太刀的觉悟。」

从三日月口中吐露出的话语就像是轻轻飘荡的粉色花瓣一样让人无法忘怀,明明是在笑着的,却偏偏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这是鹤丸第一次与三日月见面时的事。与樱花雨一同刻入鹤丸的记忆中的还有那半块从三日月手中夺来的唐果子以及那一抹的抿嘴浅笑。

 

 

 

三日月似乎是从出生开始便是带着笑的,无论遇到什么笑容都不会消失。明明也很年轻,却像个老头子一样懂得太多鹤丸不懂的东西,嘴上不屑地嘲笑着三日月的老成,却能够乖乖地坐在三日月身边听他讲哪些不知何时流传下来的故事。

小孩子都怕寂寞,自从认识了三日月之后,鹤丸便缠着五条时不时地去三条府上拜访。一边强调着自己不喜欢那个美得不像话的男人一边拉着五条的手满怀期待地前往。

夏夜里三条宗近大人会支起架子,放上处理过的香鱼慢慢烤着,再配上几壶清酒,便可无所不谈了。香鱼吃厌了偶尔也会换上新鲜摘下的蘑菇烤,由于鹤丸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故而五条不让他喝酒。

于是三日月与鹤丸就沏了茶,以糕点等甜食为食。

偏偏鹤丸很想尝一口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可又害怕五条的威严,像是孩子惧怕父亲一般,于是打算从三日月那里寻到突破口。

明月当空虫声悦耳的夏日夜晚自是别有一番情趣,鹤丸便坐在三日月身边听他将阴阳师安倍晴明的故事。这些故事就发生在不久前,因是道听途说,所以真假参半。不过鹤丸却听得很入迷,还琢摸着故事里的妖怪是否真有那样凄厉。大概是带着唬骗小孩子的心情,所以三日月总是把妖怪描绘得很可怕。

这天云层厚重,晴朗的月光被遮掩,庭院角落里的龙胆花也隐没于夜幕之中,无月的暗夜里有萤火虫交织飞舞着,围绕在三日月与鹤丸身周。

鹤丸偷偷瞥了五条大人一眼,发现他与三条喝得正兴起,就扯了扯三日月那身深蓝色狩衣的袖子,低声问道,「呐,三日月,我能喝酒吗?我想尝尝看是什么味道。」

鹤丸难得会摆出讨好的表情,大约是年纪小还任性的缘故,对着三日月也有些失礼。不过三日月不曾在意过这些,此刻鹤丸忽然换上了一副可爱的表情,倒是惹得三日月想要发笑。「还真是好懂啊」心里这么想着,手趁机摸了摸鹤丸那头白色的柔软发丝。

鹤丸很显然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因为完全被当做小孩子应付了。不过想要喝酒的话只能寄希望于三日月身上,让三条或者五条大人给他酒喝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鹤丸继续晃了晃三日月的袖子,「就偷偷喝一口,当做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好吗?」

三日月仍旧没有答应,鹤丸就觉得很无趣,展开四肢躺在外廊上,视线跟着闪闪发光的萤火虫移动,很自由散漫的样子。

没能满足要求,鹤丸嘟着嘴在闹别扭,手里拿着根树枝时不时地挥几下打发时光,连捉弄人的心情都没有了。平时总是费尽心思地想要吓唬别人,现在小孩子脾性上来,连这个乐趣都放弃了。

三日月抬头望了会天空,察觉到过不多久就会下雨,又向三条与五条把酒言欢的方向状似不经意地看了几眼。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而退,消失了一会之后回来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个白色小酒瓶,握着瓶颈用凉凉的瓶壁贴了贴鹤丸的脸颊。

鹤丸连声惊呼。

「被吓到了吗?」又一次占用了鹤丸的口头禅,三日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两位大人的视线,将酒瓶递给鹤丸,「喝醉的话,就说你自己去偷的。」

鹤丸点点头,两眼放光地看着那个小瓶子,又看了看三日月手里只有一个杯子,就有些好奇,「你不喝吗?」

「我喝茶就可以了。」

「你还真是个老头子。」鹤丸忍不住嘀咕道。

「哈哈哈我还很年轻啊,等到几百年之后才会成为老头子吧,不知会不会存在到那个时候。」

「诶?不能吗?我们不是刀吗?不是人类的话就不用面对死亡吧。」鹤丸说得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三日月轻轻摇了摇头,却什么解释都没给,只是一个劲地望着庭院某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鹤丸什么都没能发现。

酒的味道其实并不好,但是由于之前吵嚷得太厉害,三日月又专门去拿了酒,鹤丸就觉得为了面子也要多喝几口。大约喝了半瓶,鹤丸就已经开始变得晕晕乎乎了。三日月适时地收走了酒瓶与酒杯,看着四肢发软直往自己身上靠的鹤丸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鹤丸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少年,只不过在三日月身边就显得没有那么惊艳了。但是少年最美的地方在于,他从来没有察觉过自己的美,这种纯粹的天真反倒是难能可贵的。因为喝了酒,脸颊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他的脑袋蹭着三日月的手臂,嘴里含含糊糊地问着,「白比丘尼真的那么可怕吗?」

说的还是三日月和他讲的故事里的一则。

「其实啊,鹤丸,我们在他人眼里也是很可怕的吧。」

「嗯?」鹤丸迷迷瞪瞪地哼了一声。

三日月看了已经半醉的鹤丸一眼,觉得他实在是可爱,但只要一想到日后化为主人手中的利器刺杀敌人的场面,就有些于心不忍。三日月虽未能上过战场,却也知道其中的残酷。常人看不见付丧神,便以为刀剑是没有生命的,其实像是三日月或者鹤丸这样绝世稀有的太刀,付于其上的付丧神的智慧与见识远超于人类。

三日月自己都没有信心,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染上浑身鲜血是否能够适应得了,更不要提连想都没想过这些的鹤丸。像如今这样春日赏花夏日纳凉的悠闲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能陪伴三条与五条的时日恐怕也不会多了。虽是锻造他们的工匠,但说到底不会是他们未来的主人,直到断刀为止誓死追随主人是他们从刚出生就被赋予的使命。

暗夜的天幕上云层越积越多,终于不堪重负般噼噼啪啪地下起雨。鹤丸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三日月静静听着雨滴打在庭院内植物、泥土上的声音,脸上的笑容也比往常淡了一些。

夏日的雨来得很急,雨声也没有用规律,噼噼啪啪的或许会让人觉得心烦意乱。但是在三条府上,无论是人抑或是付丧神,都沉浸于这景象之中,心中非常安定,所以这场雨反倒成了夏夜的情趣风物。

三日月撇过头,看了躺在身边的鹤丸一眼,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得到少年脸上因为喝酒而泛起的红晕。半睡半醒之间的鹤丸收敛起了平时的顽劣气息,一下子安静下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三日月将鹤丸半抱到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泥土混杂着雨水的气味,怀里是暖暖的温度。

很奇怪,作为付丧神的他们,居然能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大概是太出神的缘故,怀里的鹤丸睡得并不安稳,但是三日月没有在乎。所以在脸颊上被鹤丸的嘴唇突袭了一下之后,三日月终于显出了一点惊讶的神色。

鹤丸眯着眼睛,像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看着近在咫尺的三日月,心里想,还真是漂亮啊。于是就又凑过头去亲了一口,傻乎乎地问道,「吓到了吗?」

片刻之后,三日月才回过神,摇摇头,手上动作替鹤丸戴上了白色的兜帽,将鹤丸的脑袋都裹在里面。然后他咬住了鹤丸的嘴唇,用舌头撬开了少年的牙关,在里面好好翻搅了一番。

三日月身后的三条与五条已经有了醉意,说得正兴起,没有看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吻了鹤丸之后,他就彻底安静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三日月怀里装睡。

明明知道他在装睡,三日月也不揭穿他,就那么轻轻搂着他,赏了大半夜的雨,直到鹤丸被五条背走,三日月维持了很久的姿势都没有再动过,脸上挂着的波澜不惊的笑容也破天荒地增添了苦涩的意味。

 

 

 

鹤丸就喜欢吓人,没有什么其他用心,只是单纯地打发无聊的时光罢了。不过那个夏天的深夜,想要吓唬三日月的鹤丸却被三日月给吓到了。

那之后很久,三日月都没有再见到鹤丸。有的时候坐在庭院里,三日月也会在想,如果不是存了心思故意要吓鹤丸,他不应该做出那种举动。然而当时的情况下,三日月也明白自己并没有多少捉弄人的想法,只是看着迷迷瞪瞪的少年想要亲他一口而已,大概是出于本能,觉得怀里的这个和他很亲近的少年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

付丧神本来不应该有什么感情,但是与人类生活得久了就会被同化。无论是三条宗近还是五条国永,都对他们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更是把他们当做孩子一样看待。然而作为刀,只要被好好呵护的话,是可以存在上千年时光的,与之相比,人类就犹如树叶一样脆弱,到了生命的秋天就会变黄凋落。

起初不愿意见三日月,是因为害羞。然而随着三条与五条的相继去世,令三日月与鹤丸的相见成为了不可能。

几百年之后三日月辗转到了足利家,因为他的美丽,足利家将他奉为了家传宝物,不轻易示人,将他置于刀架上悉心呵护。然而足利家的人却无法看见三日月的存在,三日月有心敬他们为主上,却像是没有缘分一般,始终没人看得到他。

不过好在三日月不是会失落的性格,遇到什么都能够温柔地笑着,好像只要笑着,就能够将生活维持下去。他作为三条最得意的作品,维持着如同皇族一般的风度,平稳地在足利家度过了几百年。

只是在到足利家之前,还在镰仓幕府时代的时候,三日月听说过一次鹤丸的消息,那是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高兴的消息。

当时还在安达家族手上的鹤丸,因为霜月骚动的爆发导致安达一族被灭,他也被葬于主人身边,长眠于地下。但是三日月听说这件事而感到悲伤,能够追随主人一生忠诚是作为太刀最初的原则,然而北条家族觊觎珍贵的鹤丸,竟然硬是将鹤丸从安达贞泰的墓中将他掘了出来,强迫鹤丸认了新的主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三日月有点恍然,明明与鹤丸的相处往昔还历历在目,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他想,鹤丸一定长成了大人的模样,成为人类手中的利器,尽力地斩杀敌人。

杀人,是不是很可怕呢?沾染上殷红血液,初次化身成为鹤的那一天,究竟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兴奋多一些?现在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喜欢吓唬人吗?

三日月很想问问鹤丸这些问题,然而他作为付丧神,无法离开刀的本体很远,自然也无法见到鹤丸。

得知鹤丸被从墓中挖出,三日月第一次感到了心疼的情绪。

深秋的黄昏,三四只乌鸦返巢,鸣声凄厉,平添了感伤的氛围。遥遥望见大雁的影子消失与遥远天空之际,鹤丸却再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虽然三日月心疼鹤丸,却也知道鹤丸不是那么脆弱的。认敌为主,即使再不情愿,鹤丸也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尽管有付丧神的存在,却无法控制存在于人世间的刀身本体。只要擦干了血迹,就还是锋利漂亮的稀世太刀,人们只会感叹于他的美丽,却从来不去相信付于其上的付丧神其实是有感知的。

哪怕拼尽全力也无法为主人带来胜利的心情,直到几百年后三日月才体会到。足利家覆灭的场面,三日月亲历了。那是一场噩梦,足利义辉将军用他奋力厮杀三个小时,最终也没能挽回局面,最后体力透支倒下。三日月美丽的刀身上染满了无数敌人的鲜血,到最后也不得不接受被敌人占为己有的事实。

活在历史中的悲哀,或许就是要见识太多的死亡与别离。后来三日月时常想,他和鹤丸的遭遇其实差不太多,然而鹤丸曾经天真活泼过,所受的打击一定更大。本来是做好要存于世间上千年的觉悟的,不过一年一年过去,每到秋日之时,三日月就会感受到何为寂寞。

日落之后,虫鸣声仍旧不少,但是这些虫鸣只会让人觉得凄清,丝毫没有当年夏夜里群虫鸣叫的情趣可言。三日月也好,鹤丸也好,虽然身为太刀被人奉为珍宝,却都从心底里怀念着跟随者三条大人与五条大人的那段日子。

烤香鱼与烤蘑菇的香气扑鼻,雨声入耳,空气清凉。

那是他们到来人世之后最美好的回忆。随后的记忆,被一场又一场战争洗刷,直到变得麻木不仁,只想闭着眼睛不再窥视这世间的一草一木。

三日月与鹤丸出场的机会其实不算多,然而每一场都刻骨铭心。杀人或许是件可怕的事,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作为太刀,不得不接受人类的支配。当年三日月说给鹤丸听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它们都一一实现了。

 

 

 

三日月时常会做梦,梦见鹤丸身染鲜血,大部分是敌人的,却也有他自己受伤所致的部分。脸颊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划痕,渗出的血迹与一身纯白的鹤丸形成鲜明对比,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鹤丸不再是当年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少年,他一身戾气,混迹于战场之中,扬起的瓦砾尘埃无法脏了他的白衣,远远望去就如同立着的仙鹤一般,是当得起「鹤」这个名字的。

见到了三日月的鹤丸,一步步向他走来,指着身上的血污,笑着问道,「是不是被我这样子吓到了哈哈哈哈……」

三日月无法回答,倒是在梦中的鹤丸笑得很爽朗,似乎不在意身上的伤。每次想要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就会发现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触到鹤丸。明明那么近,就是碰不到。

很多年里,三日月都在做着这个梦,梦里的红色异常刺目,除了红色之外就只有漫无边际的白色,鹤丸像是要隐没在这白色之中一般。

那是属于鹤的姿态,一点都不逊色于三日月的美丽。

三日月在梦中习惯性地笑着,除了维持笑容,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最后一次见面,是近五百年前的事了。当时在三好政康手中的三日月,与在织田信长手中的鹤丸,以仇敌的立场见面了。尽管他们没有正面交锋,织田信长也没有使用过鹤丸就将他赠予了他人。三好政康是织田信长的手下败将,之后又在织田信长死后,将三日月送给了丰臣秀吉。

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得以相见。只是异常短暂的相见。

冬日的晨朝,被霜雪覆盖的世界白皑皑的一片,寒气凛冽。三日月跟随三好政康走在冷风倒灌的街上,一身藏蓝狩衣的三日月在雪景的衬托下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他的笑容经过几百年的沉淀越发的摄人心魄,若是有能够看得见他的人,一定不会舍得移开视线。

前一天晚上才下过大雪,直到天空微微发亮之际才停止。晨朝的空气十分新鲜,令人神智清明。

背后忽然被什么东西蹭到了,因为太久没有人能够看到三日月了,所以三日月一开始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叫他。直到背部被用力拍了一下,三日月本能地回头,这才发现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鹤丸。

鹤丸的白与霜雪的白,仔细看是不同的。积雪只能折射阳光,而鹤丸本身就是耀眼的。仍旧是小时候相见时的那身白衣,然而衣料下包裹着的却是已经长大了的身体。脸上褪去了少年的圆润,轮廓分明起来,目光灼灼,一看便知道是不凡之物。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声说道,「被我吓到了吧?三日月。」

与梦中的情景太过于相似,三日月几乎要以为他又一次闯入了梦境之中。见到三日月怔愣的神色,鹤丸忍不住大笑起来。初见时没能做到的事,在几百年之后他做到了。

小时候没能吓到三日月,这一次却着实把三日月吓得不轻,脸上的笑容都没能挂住,当场就呆住了。

鹤丸身边的是织田信长的手下,带着他正不知要往哪里去,因而与三日月擦身而过。他从背后追上三日月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觉得,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吓他一回了吧。这么想着就去拍了三日月的背,看到三日月回过身的那一瞬间,几百年来积压的压抑感都烟消云散了。

三日月慌忙掩饰住失态,复又笑起来,一如既往的温柔。鹤丸忽然觉得很安心。

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夜里,还在拙劣地装睡的鹤丸,其实偷偷瞄过三日月好几眼。那个吻了他的人,教了他好多事理的人,总是勾起嘴角盈盈笑着的人,美得无可比拟的人,叫做三日月。

「鹤,好久不见。」

三日月这么叫了他一声,声音清泠,穿越过百年的时空,终又相见于此。短暂的一瞬,只够他说这样的一句话,而后还是转过身离开了。

不过这一声也足够了。鹤丸成为了真正的鹤,那刀身上沾染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他看到了太多的生死。成为真正的鹤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然而听到三日月亲口这么称呼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花了很多很多年,才理解了成为真正的鹤是什么意思。害怕过、懦弱过、胆怯过,但只要想起三日月那令人安心的笑容,就没有什么无法克服的。

鹤丸时刻记着当初三日月对他说过的话。

「不过那也要等到你沾上鲜血的那一天,现在还不是真正的鹤呢。」

「……你说的真正的鹤,是什么意思?」

「你看,我们不是太刀吗?作为刀,遵从主人的意志,在主人的操控下奋勇杀敌才是我们的使命啊。」

「奋勇杀敌是指……」

「就是杀人哦。」

……

冷清的小巷里,两人复又踏着厚厚的积雪,背道而驰,谁都没有回头看,没有留恋又满心怀念。

已经停了的雪又簌簌地下起来,世界是安宁的,重逢比梦境还要短暂。街道寂静,行人寥寥,远处遥遥传来牛车上的铃铛声响,轻灵的铃声划破空气,仿佛带着人回到了平安时代。

鹤丸还是那个喜欢捉弄人的鹤丸,明明也是老爷爷的年纪了,却乐此不疲地保持着小时候的劣习。如果他们还能够共处一室的话,三日月一定会忍不住笑话鹤丸的。

不过只有这样的鹤丸才是鹤丸,即便他已经长大成为了真正的鹤。

一身白衣,犹如静默飘落的雪花一般。

 

 

 

三日月一直想把这些说给别人听,可惜没有人能够听得到,于是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给自己找乐子一般。并不是复杂的故事,还是个还没有完结的故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存在多久,此生是否能够再次见到鹤丸。

他从来没有讨厌过鹤丸,甚至可以说是喜欢鹤丸的,即便鹤丸总是故意吓唬他,但他最如喜欢看的就是鹤丸吓人失败后失落的样子。在三日月度过的漫长的日子里,鹤丸的出现无疑是最美好的回忆。

初见于樱花飘落的春日,离别于静雪漫天的冬日。

若是告诉鹤丸,其实自己还挺喜欢他的,会不会吓他一跳呢?三日月如此狡猾地思索着,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展现的仍是近五百年前与鹤丸的重逢。

活得太久了,主人的更替令太刀感到麻木,陪伴三日月到现在的也就只有那个名叫「鹤」的白衣少年了吧。

一定、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一次地相见。

 

 

注:[1]唐果子:平安时代的点心,没查到资料说它是什么味道的,就想象成了甜的。

[2]白比丘尼:是梦枕貘以安倍晴明为主角的《阴阳师》里的一则故事。

[3]本文的景物描写化用了清少纳言的《枕草子》第一篇里面关于四季的描写,因为平安时代的资料不是特别好找,所以借此来做参考。翻译版本的话基本上就是周作人和林文月两版,前者比较直白,后者又太过咬文嚼字,所以大家自己挑着看吧。

[4]本文标题下面那句是出自《拾遗和歌集》的一则,中译「树下柔风吹樱舞,天空不知雪飘拂」。其实翻出来也就那么回事,和歌这种东西真的不太好翻译,就好比中国的古诗词翻成其他语言也不是那个味道了。想说的是爷爷和姥爷的形象,在我眼里一个就是春日里的樱花,一个就是冬日的白雪。


评论(5)
热度(12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夏天不倒塌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