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の耳元で囁いた言葉
于我耳畔的轻声絮语
不知是不是因为事故的后遗症，青峰这几天总是会梦到很久以前的事。梦里的他还穿着国中时的制服，眯起眼睛舒服地枕着那个人的膝盖，天台上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也没有多余的人，正午的阳光刺眼，他们躲在水箱的遮阴处，光线在他的身体上画上了一道痕迹，一半明亮一半阴凉。
「阿哲你每天都在读书，真的有那么吸引人吗？」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只是不想午睡而已。」淡淡的语气里依稀隐藏着一点笑意。
青峰睁开眼逆着光看向那个捧着书的男孩子，却不料对上了他的余光。偷看行为被发现了的青峰也不慌张，反而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看起来。
水蓝色的少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移回书页上的同时伸手摸了摸青峰的耳根，指腹轻轻摩擦着，只是个习惯性的小动作而已，青峰却被摸得舒服得哼哼唧唧起来。
这是个平淡无奇的梦，梦里的光线都是一成不变的，那个少年也总是嘴角噙着笑，稚嫩白皙的脸庞格外的好看。
已经是连续梦到这个场景的第五天了。
青峰不太明白这个梦境反复出现的意义是什么，想来想去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好归结到这是事故后遗症。
国中啊……青峰在心里嘀咕着，仔细算起来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十五年前，青峰与那个梦里的少年关系就很好了。当时也确实喜欢在吃完午饭之后跑去天台睡午觉，睡不着的时候就偷看那个少年，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就能够满足。
像是在回味梦中的美好，青峰无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耳，直到手指触碰到还没有拆掉的纱布与绷带，思绪才总算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青峰君，不用太过担心，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刚刚推门进来的黑子这样说道。
这是得知青峰出事的第五天，比起一开始的慌乱害怕，现在已经完全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了。身为刑警的青峰在追查一桩案子的时候被卷入了人为的爆炸事件，刚被送入医院时，脸上血迹斑驳，脸肿到了面目全非的地步。
「第一眼看到还以为你死掉了。」在青峰苏醒之后，黑子看着脑袋上裹着绷带的人这样说过，「不过笨蛋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吧。」
就算是被说了「笨蛋」，青峰也没有生气。虽然不留情面地被吐槽了，但是他看到了对方脸上没能完全掩饰掉的担忧神色。
那是刚刚醒过来的时候的事，对于劫后余生的青峰来说，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黑子身上再痛也都不重要了。哪怕是死掉了，也能睁开眼看到黑子，说明他们还是在一起，这样就足够了。
他和黑子，是恋人关系。
已经交往六年了。
国中的时候关系确实很好，但是到了国中三年级开始两个人差不多都不说话了。关于那件事的原因，青峰其实有点不愿意去回想。偶尔两个人吵架的时候会提起这件事，青峰都会含含糊糊地以一句「那都是过去」敷衍过去。
不想面对那么中二白痴的自己，那个自己肯定被黑子嫌弃了无数遍，青峰潜意识里想要逃避。
和好是升上了高中的事，对于黑子的执着，等到成年之后再想起来真的从心底里觉得感激。就好像是全世界都懒得管自己了，只有他还那么坚持着，没有放弃他。想要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同时，又将他从黑暗之中解救出来。
黑子这样的「影子」，也曾如同光一般照亮过他。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黑子哲也这个名字，在青峰的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两个人确立关系是在成为社会人之后，因为平时有空就会见面，探讨一下他们都喜欢的篮球（尽管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不打球了）。用餐的中途下起了大雨，一时无法回家的两人就在店内喝起了啤酒。
看着窗外的大雨，青峰像是着了魔一样嘟哝了一句「真想和阿哲交往啊……」
黑子在略微愣神之后就点点头，一脸坦然地说道，「可以哦。」
顺利得像是做梦一样，两人顺理成章地就成为了恋人关系，并且在半年后搬进了同一间公寓开始了同居生活。
从那次之后过去了整整六年，期间有过吵架有过不愉快，但他们仍旧在一起。因为工作的原因，生活作息很不规律的青峰常常直到凌晨才到家。然而只要一看到黑子蜷缩在床上，还留了一大半的位子给自己，空荡荡的心就立刻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简单冲澡之后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然后伸手搂住黑子的腰把人带到怀里，在已经熟睡的人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幸福感油然而起。
「青峰君，在想什么？」将粥端到病号青峰面前，结果发现这个人在走神。
看了看碗里的白粥，青峰立刻就换上了委屈的表情，尽管脸上还有点肿导致不怎么看得出来，「阿哲，我想吃肉。」
黑子不为所动，「等你出院了再说。」
青峰不说话，看着他。
看着面前已经满三十岁却还在撒娇耍无赖的人，黑子无可奈何地用勺子舀了粥递到他嘴边。要不是看在他实在伤得不轻的份上，平时是绝对不会纵容他的。
这么不情不愿地被喂食、其实心里早就在偷笑的青峰在喝完粥之后又躺了回去。大概是察觉到装可怜能为自己谋得不少福利，这个高个男人就开始盘算这件事了。直到黑子拿了新鲜的苹果回来，青峰适当地皱起了眉头。
黑子只抬眼看了他一下，「青峰君，有没有人告诉你皱眉的时候真的很难看？」
青峰厚着脸皮抱怨道，「阿哲，伤口很疼……」
「嗯。我知道。」黑子放软了语气在病床边坐下，「要睡一会吗？睡着了也许就不怎么疼了。」
其实伤口虽然在隐隐作痛但不是不能忍的地步，青峰无法是想要得到恋人更多的关心而已。因为黑子的个性原因，总是让人觉得有点冷淡。虽然青峰深知这是误解，但是如果能够得到平时得不到的待遇，他当然愿意豁出去装可怜。
「阿哲，我这几天一直做梦，梦到国中的时候。」
「嗯？」
青峰偷瞄了黑子一眼，「在天台上睡午觉的时候，你总是喜欢用手摸我的耳朵。」
「没有那样的事。」黑子用水果刀削着苹果，「青峰君你记错了吧？」
「诶？」猛然之间被怀疑了记忆出错，青峰自己都有些错愕，明明梦里的触觉那么清晰，「真的没有吗？」
「嗯。」黑子点点头，「那是我们正式交往之后才养成的习惯。不管怎么说这个动作都很暧昧，国中的时候不可能那样做的吧？」
「啊……」青峰轻叹一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梦里那么亲昵的两个少年，在光线下美好得像是电影里的情节一样。
说的也是，那个时候明明脾气很大又中二，就连枕膝也是强迫黑子才能得到的待遇。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青峰像只泄了气的气球，连撒娇的心思都没有了。刚想伸手摸自己的耳朵，右耳就被黑子的手捂住了。
虽然医生说了可能会伤害到听力，具体的要等拆了纱布之后再进行确认，但是出于一种「不希望这种可能成真」的心理，黑子并没有告诉青峰这件事。
手指轻轻触碰着没有被纱布遮住的耳根的皮肤，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样，青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黑子对他的触摸。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黑子忽然俯下身亲吻了那里一下。
那确实是他们交往之后才养成的习惯。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时候青峰总是忍不住把人抱到怀里，黑子的作息比较规律，所以早晨醒来的时候青峰多半还没有醒。被双臂圈得紧紧的没有办法动弹，慢慢地就有了用手去摸他耳根的习惯。像是在抚慰一直大猫，又像是在替他抓痒痒。
然后想起以前的事。
那个是说谎的。
从国中的时候就试着摸过几次，趁着青峰睡着的时候。膝盖上躺着比自己高出那么多的少年很快就会感到腿麻，不过黑子不忍心叫醒他，无奈之下连看书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好看着青峰，等待着预备铃的响起。
即便平时不太会有人注意到，从黑子的这个角度来看，青峰的耳廓线条很好看，情不自禁地就用手摸了上去。
那里的皮肤凉凉的，让人很安心。不同于平时精神力过剩的那个篮球少年，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呼吸平稳的笨蛋，是个会让人忍不住心软的家伙。
午时吹过的微风是那段岁月里最宁静的回忆。就像是秘密一样，黑子一个人守护了很久。
指尖触摸到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微凉感觉。
即便不曾说出口，那也是「我喜欢你」的最初的告白。如同轻声絮语一般，消散在清甜的空气之中。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