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不倒塌

優しくて、暖かくて

 

结束加班搭电车回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了。路过附近的便利店，卷岛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买了份便当。因为已经很晚了，便当也只剩下两种口味，最后拿了有炸鸡块作配菜的那一份去结账。

卷岛看了看时间，觉得东堂应该还没有回来，可能现在在KTV或者居酒屋和同事续摊。卷岛一直觉得东堂和他不一样，可以用言语来调整气氛，甚至掌控主导全场。卷岛从内心深处觉得这样的东堂很厉害，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就成为了自己的恋人，而且还同居了呢？

他不太明白。

长相吓人、一直都学不会要怎么表达自己、不擅长微笑、身体也硬邦邦的不是又香又软的女人。

卷岛觉得，如果站在东堂的立场，是绝对不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的吧。并不是自我厌恶，只是客观地认识到了自己是个缺点很多的人。

从便利店到公寓还需要五分钟的步行路程，夜樱纷纷扬扬地似雪花般从空中晃晃悠悠地旋转落下，轻轻滑过卷岛的肩头，最后温柔地拥抱了地面。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樱花盛开的季节。以前的卷岛对樱花没有太大的感触，大概是从出生起每一年的春天，这些粉白色的花瓣都会如期而至的缘故。人对于习以为常的事物总是会忽略其中的美好。直到去了英国之后，再也见不到满目的樱粉色，卷岛才意识到，没有樱花的春天是不完整的。

回国之后，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卷岛会偶尔看着被微风吹拂的花瓣发呆，什么都不想，只是那么站着感受着来自于春天的呼吸声。每到这种时候就会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才脚底慢慢向上攀及至全身，暖暖的，柔和的，让他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他忽然想起，在情人节的那封信里，东堂单方面地约定好了要一起去骑车看樱花，结果不知为什么，从三月底开始到现在几乎每天都在加班，周末累得都不想动，只想抱着被子补觉。

那个约定也就不了了之了。卷岛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东堂几次都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时候自己睡眼惺忪的赖在床上不想动。东堂终究没有说出口。

应该是想说一起出去骑车看樱花的事吧？

卷岛终于想到这一层，同时也为东堂的体贴感到内疚，决定等东堂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道歉。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吃惊地发现属于他和东堂的房间竟然有着暖黄色的灯光。

是回来了咻？可是明明发过邮件说会再晚一些的咻。

带着这份疑惑拎着便当打开家门的时候，扑鼻而来的是肉香，混着咖喱的味道。

「啊，小卷，欢迎回家。」东堂系着明黄色的印有山羊的围裙，站在厨房回过头看向卷岛，冲着他露出了笑容，「饿了吗？可以吃饭了哦。」

「我……买便当了……咻……」卷岛愣愣地说道，

「那个你放在冰箱里，我明天带去当午餐好了。」东堂将锅子里已经熬了一段时间的咖喱盛出来，「今天回来的好晚啊，就这么忙吗？」

「尽八。」卷岛皱了皱眉头，「你不用为了我特意赶回家。」

东堂笑着说，「小卷自作多情啦，不是特意为了你赶回来的，今天结束得比较早，大家都没有什么兴致去二次会。」

东堂大概是在撒谎吧，一个部门的同事一起出去聚餐这种场合卷岛也明白的，往往一家不够还要去第二家，会提前回家的多半是像自己这种不擅长说话沉默寡言的人。东堂明明是个那么热闹的人，为了自己逃回来真的好吗？

看到卷岛站在玄关不说话，东堂只好继续往下说，「下次再加班的话给你多带一个便当吧？饿到这个时间说不定会胃疼……」

「尽八。」卷岛看着东堂有些过分耀眼的笑容，「你也很累了，没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程度咻。」

「哈哈哈小卷，你在说什么啊？」东堂走过去握住卷岛的手腕，把人拉到餐桌旁，按着肩膀让他坐下，「而且我喜欢等你回家的感觉，我很喜欢对你说出欢迎回家这句话。」

比起被人等待，他更喜欢等待一个人。在那个人回家的时候，给他一间明亮的屋子，一桌刚做完的饭菜，还有一个温柔的笑容。

哪怕结束一天的工作，解决了应酬身心俱疲的状况下，只要付出这些的话，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他营造出一个家的温馨氛围，他也能从中感受到这份暖意。

「抱歉啊，咖喱是速食的，因为来不及了。」东堂将勺子递给卷岛，「但是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晚回家。」

「对不起。」卷岛低头道了歉。

东堂拉开椅子在卷岛的对面坐下来，倒了杯水给他，「为什么要道歉啊？」

卷岛抿着嘴唇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明明想说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如果是为了加班到这么晚还不吃饭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事道歉，我接受哦。」东堂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卷岛的脸颊，「好像变瘦了，不行哟，抱起来都不舒服了。」

「不是咻。」卷岛拼命寻找着措辞，显得有些着急，「我不喜欢这样被尽八照顾，你没有责任照顾我咻。而且我没有那么弱，需要你这样……」

「好了好了，快点吃，尝尝看味道。」东堂催促道。

尽管是速食的咖喱，但味道还是很好，东堂还特意加了鸡肉和西兰花，也照顾到了营养方面。

「是不是很好吃？」东堂笑兮兮地看着卷岛得意起来，「看着小卷吃饭就觉得很幸福。」

卷岛下意识地递过一勺子咖喱和米饭，东堂一点都没有犹豫就一口含住了。东堂一点都不介意用卷岛用过的餐具，反正卷岛整个人都被他吃过了，这点小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不知为什么，卷岛反而有点脸红，东堂的笑容太耀眼了。他慌慌张张低下头，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咖喱，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脸上莫名提升的温度。

感受到东堂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看的视线，卷岛咽下嘴里的饭，嘟哝道，「你先去洗澡吧，我吃完自己收拾咻。」

直到浴室响起哗哗的水声，卷岛才松了一口气。东堂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压力很大，至于这种压力究竟来自于什么，他大概是明白的。

东堂付出了很多，可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卷岛的心里就渐渐生出了这种想法。

卷岛吃饭的动作也放慢了不少。东堂特意赶回来做的咖喱，在他面前多少要表现得吃得很香。也许是因为最近一直加班的缘故，卷岛觉得很累，他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即便是这样，对着东堂说出「不需要尽八这样照顾我」这样的话还是有些过分了，卷岛也明白这一点，可是他不希望东堂再这样下去了。那份温柔他感受到了，正因为感受到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东堂。

对这样的自己很失望，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东堂会觉得厌倦。

 

东堂洗完澡穿着睡衣出来，发现卷岛趴在餐桌上像是睡着了。用挂在脖子上的浴巾擦了擦半干的头发，东堂轻轻走到了卷岛身后。

咖喱基本上都吃完了，还剩下半杯水。卷岛的半边脸压在木纹的桌面上，白皙的皮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很嫩滑，嘴角有一点咖喱的痕迹，东堂强忍住用舌头去舔的冲动。

感受到东堂赤裸裸的毫不遮掩的视线，卷岛闭着眼睛嘟哝道，「尽八……不要那么看我咻……」

东堂轻笑了一声，然后绕到卷岛背后，俯下身轻轻搂住了肌肉匀称线条纤长的背部，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满足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满都是卷岛的味道。

「对不起啊小卷。」

「咻？」卷岛缓缓地睁开眼睛，维持着被东堂拥抱的姿势没有动。

「我很沉重吧？」东堂轻声呢喃道，「给小卷的爱是不是太沉重了？」

「……」卷岛细长的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太喜欢小卷了，所以不知不觉想给小卷更多。」东堂勾了勾嘴角，「结果是不是适得其反了呢？小卷会讨厌我吗？」

「小卷啊……」东堂叫着卷岛的名字，声线有些飘渺，像是梦中的呓语，故意拖长了音调，软软地直戳到卷岛的心里。一瞬间，心跳从每分钟七十下上升到了一百。

「我是小卷痴汉……」东堂不觉得这个称号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对卷岛的感情就是到了那种程度，「这辈子都不想放开小卷。」

「这样下去不行的吧，这样下去会被小卷厌恶。我不断和自己这么说，想要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行为，给小卷多一点的私人空间，可是做不到啊，每当自己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行动了。」东堂认真地认着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让小卷有压力了真的很抱歉，我会慢慢改过来的。」

「我没有厌恶咻。」卷岛坐直了身体，可是东堂仍旧从背后抱着他，这让他无法回头看到东堂是什么神情，「对不起，我说了很过分的话。」

东堂在他白皙的颈脖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感受到了皮肤被轻触留下的痒痒的感觉，卷岛清醒了不少，和东堂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之后，对方轻而易举一个小动作就能让卷岛有很微妙的颤栗感。但是卷岛忍下来了，如果东堂想要的话，他会给的，如果这是自己所能够付出的，他很乐意去给，尽管身体很累。

东堂安安静静地保持着亲吻的姿势，这个吻漫长得甚至让卷岛有一种永无止境的错觉。周身萦绕着沐浴液散发的清香，也能够感受得到东堂身上湿漉漉的气息。卷岛在脑中描绘出东堂帅气得可以称得上精致的脸庞，忽然安心了。

原来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可以闭上眼就能够想象得出对方脸上任意一个细节的地步。

东堂没有继续做什么，他知道卷岛加班到这么晚一定非常的累，强忍住自己的冲动，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那么粘着小卷，最后还是先去卧室睡觉了。

洗完澡拿着吹风机吹干头发的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卷岛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从吹风机里不断吹出的热气将他的头发掀得很凌乱，莫名地他想到了东堂挤在这间有些拥挤的浴室，站在他的身后用大浴巾盖住自己的头发，轻轻揉搓的样子。比起强劲的吹风机，卷岛更喜欢那样温柔的方式。只相差了一公分的身高让这个画面显得无比温馨，虽然都是男人，却默契过了头，大概是因为认识了很长时间的缘故。

真是没用咻……

卷岛这么评价自己，明明不想要太过沉重的爱，却无时无刻地想要依靠他。

蹑手蹑脚地从另一侧上床，卷岛刚钻入被子，东堂就睁开眼睛，笑得很灿烂，「小卷，要晚安吻哟。」

「咻。」卷岛没有马上照做。

「快点啦，不然睡不着，说不定还会做恶梦！小卷你不要这么狠心啦。」

听到东堂恢复正常的语气，卷岛再也没有脾气，他凑过脑袋，亲了亲东堂的嘴角。东堂的手臂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动作自然而流畅，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东堂心满意足地道了晚安，然后闭上了眼睛。

卷岛有些失眠，为了不打扰东堂休息，他尽量僵着身体不动。月光透过窗帘的罅隙在卧室的地板上留下了一块细尖的三角形区域。

东堂睡着的时候嘴角有些微微上扬，不知道是不是陷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平时一直嚷嚷着自己有多帅的自恋的东堂，皮肤确实很好，卷岛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直接传达到内心深处，恋人的温暖，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形容的感觉。

从明天开始，也要试着替尽八做些什么。

卷岛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周末要一起去骑车看樱花；时间来得及的话一起去看那部东堂很想看的电影；替他最喜欢的鲷鱼茶泡饭；主动吻他一次；尽管不擅长写信，但还是想给东堂回一封信。

 

春天的雨下起来总是断断续续，不是梅雨时节的连绵阴雨，也不是盛夏的倾盆雷雨。雨丝凉凉的，却并不让人那么讨厌，气温也在一场接一场的雨水之后渐渐攀升。

卷岛很明白这一场雨之后，绽放的樱花就会全部凋零。站在公司的玻璃窗前，卷岛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等不到周末了啊。大概什么都看不到了吧。

今天不用加班，卷岛带着这种空落落的心情早早回了家。直到回到家才发现东堂发来的邮件，说是他需要加班，还附上了一个夸张的哭泣的颜文字。

这样互相错过的状况并不是没有，东堂也只是偶尔加班，只不过恰好和卷岛的时间错开了而已。卷岛在客厅里坐了一会，窗外的雨下得他心烦意乱，像是在嘲笑他后知后觉的决定，故意恶作剧似地让满树的花瓣全部飘落。

视线在不经意间转到了雨伞架上，属于东堂的伞规规矩矩地挂在那里。

「没带伞咻？」卷岛看了看时间，思考了三秒，站起身拿过东堂的伞出了门。

既然这样，就趁着樱花还没有完全凋零之前去见东堂一次，尽管已经无法弥补，也挽留不住，但总比什么都不做留在家里等待来得好。

从公寓去东堂的公司乘坐电车需要四十分钟，卷岛没有一点犹豫就踏上了那辆驶向东堂正在努力工作的地方的电车。

那天卷岛在东堂的公司楼下等了很久，他并没有打电话或者发邮件催促东堂告知他自己的到来。他只是那样一语不发地等待着，站在大楼对面的公交车站下。仲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微凉，卷岛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风衣，在室外等待的时间长了手脚就开始发凉。

他并没有任何抱怨，只是那样耐心地等待着。身边等车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卷岛目送着他们来去，视线中没有发现那个想要等的闪闪发亮的人。大楼的灯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

九点十分。东堂与同一个部门的同事说笑着走出公司大楼，同事很好心地询问他没有伞该怎么办。

东堂无所谓地笑道，「不要紧啦，那么一点雨，我搭公交车回去就好了，车站就在对面。」

同事点点头，然后一个人先离开了。

东堂一直都挂着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没有要停的迹象。搭公交车回去的话会多花半个小时的时间，所以一般他都选择地下运行的电车。从这里冒雨跑去电车车站的话虽然只有五分钟，但是绝对会淋湿。

东堂还在纠结的时候，卷岛就那样撑着伞慢慢向他走去。

东堂下意识地怀疑在雨中逐渐靠近的卷岛是不是幻觉，他一点都没有想过卷岛会出现在这里。

他掐了自己一把，揉了揉眼睛发现卷岛并没有消失，他几乎是带着责备的语气在心里埋怨道，「特意来接自己下班的吗？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自己一声？真是笨蛋。」

卷岛停在距离东堂十步远的距离，不断被雨水打落的花瓣洋洋洒洒地混着这场春雨飘落。东堂看着处于那样环境中的卷岛没有动，吃惊过后是感动，隔着那微妙的距离，东堂欣赏着身处樱花雨中的卷岛。

显眼的玉虫色头发，狭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一脸平静地看向自己。

东堂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

那样的小卷真的好漂亮……

糟糕糟糕，完全陷进去了啊……

鉴于东堂呆愣的表情，卷岛忍不住扬了扬手中的另一把伞，向着东堂道，「回家了咻。」

在东堂能够思考之前，他已经冲向卷岛。他紧紧抱住了卷岛，差点把他手中的伞都撞飞。然后东堂认真又急切地捧住卷岛的脸颊，直接吻了上去。

唇舌交融在夜色之中，卷岛本能地回应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指尖的冰凉渐渐消散殆尽。卷岛的手一松，啪嗒一声撑开的伞也掉落到了地上。东堂吻得更深了。

轻柔的深吻、温暖的恋爱，就如同四月轻柔的、温暖的樱花雨一样。

FIN.

——————————————————

其实只是想写在雨中接吻的两个人，结果废话连篇地写了那么多_(:з」∠)_

同居paro还会继续写下去的，因为最喜欢这么温柔的两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