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不倒塌

 （大概可以算作「君の知らない夏」的后续，不过单独看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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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柑、ソラと巻ちゃん

东京下起了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地盖满了屋顶与地面，天空仍旧灰蒙蒙的，视线所及之处却因为满目的纯白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敞亮之感。偶尔有一两行印在松软雪地上的脚印也很快被新雪覆盖。不远处有国中生裹着围巾戴着帽子在雪地里十分投入地打雪仗，听着他们的欢笑声，站在阳台上的东堂都忍不住想参与了。

与屋外的寒风凛冽截然相反的是室内的温暖平和。厨房的小锅里炖着东堂的拿手菜土豆烧肉，香味顶开盖子直接飘到起居室。暖桌上的果盘堆放着六只蜜桔，一旁还有剥开后没有及时扔掉的果皮。

暖桌旁的卷岛斜歪靠在坐垫上，因为太舒服了不知不觉闭眼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黄白相间的折耳猫。小苍把自己团成一小团，蜷缩着蹭着卷岛的胸膛安安静静地跟着一起睡了。电视里还放着某侦探剧的最后一集，正演到最精彩的部分，男主在揭秘真凶。

东堂回到室内，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卷岛，因为卷岛一直都很喜欢这一系列的侦探剧。之前第一次播的时候忘记设定录像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重播，卷岛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睡着了。

应该是太累了吧？东堂这样想着就跟着把脚伸进了暖桌里。

「好不容易能有的圣诞假期，居然在睡懒觉中度过，好奢侈啊，小卷……」东堂十分不满，不是因为没能出门吃大餐，而是因为卷岛这样毫无防备的睡着，会让他很想把卷岛吃了，但看到他这么累又不忍心把人叫醒来满足自己。

「等小卷醒来，就把真凶是谁剧透给他。」东堂轻哼一声，莫名其妙地做了个很不厚道的决定，打算以此来惩罚打瞌睡的卷岛。

很认真地代替卷岛把剩下的剧情看完了，东堂关掉了电视，公寓内一瞬间就恢复了安静。冬日的傍晚来得很早，东堂却没有急着开灯，借着越来越微弱的光线仔细端详着卷岛的睡颜。并不是没有见过，可东堂就是百看不厌。

卷岛睡着的时候没有平时那种让人觉得难以靠近的气场，意外的很平和。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为什么要装作很可怕的样子呢？

东堂忍不住伸手去抚平卷岛无意识间皱起的眉头。

「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东堂嘀咕道，「是不是累过头了啊。」

直到卷岛细长的眉毛舒展开，东堂才意识到可能是小苍压到了卷岛，这才会睡得不安稳。东堂苦笑了一下，小苍明明是他捡到的，结果却在卷岛搬来之后直接抛弃了自己，天天缠着卷岛。

在那片因为光线不足而产生的阴影之中，东堂俯下身在卷岛柔软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嘴唇上自然而然地沾染上蜜桔的清香味，缓慢又悠长，东堂闭着眼睛，睫毛几乎要扫到卷岛的脸庞。

扑通扑通的，心脏快速跳动着。

 

卷岛是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搬来的。东堂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和卷岛能够发展到这一步。明明差一点就要错过了，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同居的关系。

那个晚上东堂很害怕，越是害怕就越是说不出口，带着难以名状的痛苦与惶恐，把自己几乎憋死在那一片蝉鸣喧嚣之中。

还好卷岛先把那句「我喜欢你」说出了口，才让东堂有了吻住他的机会。陌路人与恋人也只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吻的差别。

「好想每天都见到小卷啊……」东堂生日的那天吃着卷岛买来的蛋糕感叹着。没料到卷岛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那就住到一起吧，我也很想每天看到小苍咻。」

本来前半句话足以让东堂欢呼雀跃，但后半句直接浇了东堂一头冷水。先不管在卷岛心里到底是东堂重要还是小苍重要这件事，同居的事情倒是很顺利的发展下去了。两个人都退了租借的房子，重新租了一间二居室。房租平摊，家务轮流做。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东堂做饭的时候比较多，卷岛做的饭菜总是在外观上吓跑一堆人，于是主动揽下整理房间这一项。

「因为关系好才住到一起的，高中时是最重要的对手，和他一起爬坡会觉得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对外都是这么说的，可谁也想不到这句话里的「关系好」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好。

如果知道他们会睡在一起的事，一定会大吃一惊吧。比得知火星即将要撞地球、世界末日要来了这种事还要吃惊。

「我喜欢小卷啊」这样的话从高中时就一直在说，结果喜欢好像就变得廉价了，身边的人都不相信这种喜欢会包含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一般情况下，周围的人是不会明白他人的心情的。

就像是一年半以前东堂受伤，放弃职业选手生涯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受打击。其实东堂自己并没有那么想，他只是觉得，「啊，好可惜。」

除了可惜之外，其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东堂并没有旁人想的那么脆弱，从受伤到选择放弃，好像是顺其自然的。不是不喜欢自行车了，只是在回过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那么就算了吧。没有什么好勉强的。

哪怕不是职业选手，也还是可以骑车。

卷岛离开日本去英国之后，东堂也遇到过令人兴奋的实力很强的选手，比卷岛厉害的也大有人在。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爬坡对决中东堂却再也没能体会过那种愉悦到极致的爽快感觉。

果然不是小卷的话就不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东堂终于把「因为喜欢自行车所以喜欢小卷」这个认识变成了「因为喜欢上了小卷所以更喜欢爬坡」。

卷岛对于东堂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常人难以想象的那种重要。

 

看着卷岛睡觉的样子出神的东堂，在闻到一股奇怪的焦味的时候终于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跑到厨房去急救那锅土豆炖肉，还好只是锅底的焦了一些，大部分还是可以吃的。

本来圣诞夜应该做更加丰盛的大餐的，但是卷岛点名说要吃土豆炖肉，还说要吃土豆炖肉吃到饱，所以冬天就做了一小锅，准备全部给卷岛，让他吃个痛快。

因为东堂的动静，卷岛迷迷糊糊地醒来，把长了不少肉的小苍抱到怀里，抚摸着它的脑袋。

东堂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卷岛坐在昏暗的起居室地板上低头给小苍顺毛的样子，心里有点微微泛酸。虽然他肯定不会承认他在吃一只猫的醋。

「居然睡着了咻。」卷岛有些懊悔，因为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就又错过了。

「我来告诉小卷凶手是谁吧！」东堂迫不及待地从厨房冲出来，顺手开了灯。

卷岛有些不适应突然亮起来的光线，不自觉地闭了闭眼。

「就是那个头发有点长的田村！」

还来不及阻止他，东堂就恶作剧似的一股脑全都说出来了。

「咻。」卷岛很不爽，他本来还想等到出DVD了去买全套，到时候再看的。现在看剧的乐趣都被东堂无情地剥夺了。

「吃饭了哦。」东堂笑着把土豆炖肉放到桌上，又端出了一大碗蔬菜沙拉，还有分成两份的油炸竹荚鱼，「小卷你有没有听说过，坐在暖桌里睡觉搞不好会突然之间死掉。」

卷岛活动了一下由于睡姿不正导致僵硬酸痛的脖子，不想搭理危言耸听的东堂。

「小卷你不相信吗？」东堂很失落，「你要相信我啊！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意外，留我一个人，一定会伤心死的。」

「有小苍咻。」卷岛放下乖顺的折耳猫在餐桌旁坐下。

「小苍也会伤心死的啊！」东堂仍然纠缠着。

「那么下次麻烦尽八叫醒我咻。」卷岛打开一罐啤酒，均分倒在两个玻璃杯里，「拜托你了。」

「不行！不行哟！」东堂的口头禅又冒出来了，这么多年过去这句话几乎要成为东堂的一部分了，「我肯定不忍心叫醒你！」

用筷子夹了一块土豆放到嘴里，炖烂的土豆直接在嘴里化开，卷岛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看到卷岛的表情，东堂就自夸起来，「怎么样？我的厨艺是不是又进步了？我如果以后被解雇了，就去开家庭餐馆好了！」

「也没有好吃到那种程度咻。」卷岛把实话无情地说出了口，「而且没有专卖土豆炖肉的店吧？」

东堂愤愤地咬了一口竹荚鱼，还是觉得很好吃。

看到东堂的表情，卷岛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今天做的比以前好吃咻。」

「小卷小卷小卷！」东堂一连叫了他三声，眼神中都莫名闪着光。卷岛本能地皱了皱眉头，他差不多已经知道这天晚上东堂一定会缠着他要做了。

卷岛不排斥做爱，只是有点讨厌在做的时候东堂的话还是很多。不过卷岛也渐渐摸清了，东堂有的时候话很多是为了掩饰自己。比起自己无法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东堂这样的人反而更受欢迎。大家果然都还是喜欢热闹的人，和他在一起不会觉得尴尬。

就是这样的东堂，也会有觉得累的时候，那样的话就会变得安静一些，卷岛反而会心疼。

说到底，自己还是很喜欢尽八。说不出理由的那种喜欢。

在冬天没有完全来临之前，卷岛会和东堂在周末的时候骑上自行车去爬坡。已经没有山岳奖可以争夺了，东堂也因为膝盖的问题无法拼上全力。但是两个人并肩而行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很美的景色。

乘着风骑行，会有飞起来的错觉。

有的时候，只要知道那个人在身边就足够了。

这是同居之后卷岛发现的事。有的时候半夜做了噩梦惊醒，发现身边躺着熟悉的人的时候，再可怕的梦都会在一瞬间消散。

有些事情一旦成为习惯就再也戒不掉。东堂出差的时候，卷岛会失眠。少了那份聒噪的温暖，卷岛会觉得不完整。其实已经变得离不开东堂了，却始终没办法将这种程度的喜欢传达出去。

除了「喜欢」之外就没有可以用的词了。可是喜欢东堂的心情却在一天天加深，就像是往一个大玻璃杯里每天添上一勺水，那么总有一天会满得溢出来。

如果有一种机器能够将内心所想的彻底翻译出来，再准确无误地传递出去那就好了，卷岛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呐，真的不出门吗？」东堂学着小苍，趴在卷岛的膝盖上可怜兮兮地问道，「吃得有点撑，去散步吧？」

卷岛犹豫了一下，最后两个人还是抛弃了小苍，穿戴整齐地出门了。

本来就是圣诞夜，再加上雪已经停了的缘故，街上都是人，商家也都在打折促销，耳边是听腻了的圣诞歌曲。挤在人群中的时候，东堂一下子握住了卷岛的手，这种小心翼翼又偷偷摸摸的小把戏让东堂乐此不疲，像是得到了糖果奖赏的小孩子，东堂笑得很开心。

「小卷，回去给你染头发吧。」东堂忽然说道。

「欸？什么？」卷岛一时反应不过来。

「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去美容室吧？」东堂握着卷岛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你睡着的时候，我看到了，已经有茶色的头发长出来了。我替你染吧，玉虫色。」

「啊……那个咻……」卷岛用空着的手摸了摸脑袋上带着的略显滑稽的帽子，是东堂买回来的绒线帽，戴上去显得年纪很小，「是故意没有去染的。」

「为什么？」

「既然把头发都剪掉了，那么变成原来的颜色也无所谓咻。」卷岛说，「不能一直都是那个颜色吧，走在公司里一直有人盯着看咻。」

「不行！」东堂意外地很坚定，「小卷就是小卷啊！」

卷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激动起来了，「这种事……没必要这么坚持咻……」

东堂停下脚步以一种非常认真的眼神盯着卷岛，把卷岛看得有些发慌，「尽八很喜欢那个颜色吗？之前没有听你说过咻。」

「喜欢啊！小卷的一切都喜欢！小卷的发色、小卷的五官、小卷的身体、小卷骑车的样子、走路的样子、吃饭的样子，全部都喜欢。」

这种话被东堂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也不见脸红一下，卷岛颇为困惑地移开视线，「那我去店里染咻。」

「我来吧！今天晚上就可以染好哦！」东堂主动提议，「而且趁着假期染比较好，毕竟染完不能马上洗头发，去工作的话会很麻烦吧？在家里没关系。」

卷岛有点不太放心，总觉得东堂会搞砸这件事，万一染成更奇怪的颜色那会很困扰。就在卷岛还在想要怎么拒绝的时候，东堂已经向着街对面的一家药妆店跑去，大概是去买染发剂了。

东堂一直都是那样，想到什么做什么，每次都很有干劲。卷岛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把刚刚被他紧握着的手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没有东堂的口袋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东堂远去的背影，卷岛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夏天的时候他们偶遇的场景。在那么多人的街口相遇，不知是怎样的孽缘才能够做到。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擦肩而过，平静的生活不会泛起任何涟漪，更不会掀起像是暴风雨般的变化。

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尽管他消失在人群中，但卷岛很清楚，要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出现。

卷岛的手在口袋里握成拳又放开，放开后再次握成拳，他做着这样无意识的小动作站在街边等待着东堂。

身侧被猛地撞了一下，卷岛摇晃了几下稳住了身体，随之而来的是扑鼻的酒气。喝醉了酒的年轻男人很快被人扶起，对方不断向卷岛道着歉。

卷岛刚想表示没关系，喝醉的男人就挣脱了束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唱起了歌。同行的人像是很困扰的样子，毕竟这样给别人添了麻烦。

卷岛知道那首歌，是那首被翻唱了无数次的老歌「残雪」。

因为醉得厉害，所以唱得也不在调子上，可是卷岛却被这实在称不上好听的歌声所吸引，坐在地上的男人眼睛涨得红红的。

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令人很伤心的事才会这么失态，卷岛皱眉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分每一秒，总有人经历着痛彻心扉的悲伤或者兴奋不已的喜悦。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喜怒，每个人都在面对着自己的生活，顺利或是不顺利，孤身一人或是携手并肩，都是在很努力地活下去。

卷岛看着那个走路都走不稳的男人被同伴带着艰难地往前走，忽然就很庆幸，还好有人陪着他。

至少在往前走了。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

东堂回来的时候，这出小插曲已经收场了。卷岛看着东堂手里拽着纸袋子穿过人群，直奔自己而来，慢慢地就能看清他帅气的脸庞了，笑得很灿烂，是比起绚烂的霓虹灯也不逊色的笑容。

「买完染发剂看到隔壁宠物店在卖圣诞套装，就给小苍买了一套，回去之后给它穿上。」东堂扬了扬手里的纸袋子。

卷岛伸出手，递到东堂面前，抿着嘴唇没有说话。东堂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牵住了卷岛的手，「回家吗？」

「嗯，回去吧。」卷岛轻声答道。

手心传来熟悉的温暖，是独属于东堂的温暖。卷岛从心底里喜欢着这份温暖。

喜欢到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全都融化成黄油的程度。

东堂捏了捏卷岛的手掌心，卷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东堂很固执地换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势，尽管是在口袋里，谁也不会看到。

「小卷，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哭。」

卷岛愣住，下意识地说道，「别突然说这种令人为难的话咻。」

「好像是有点为难人。」东堂吸吸鼻子，「和喜欢的人一起回家，真是太好了。」

卷岛看向东堂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现在在想，如果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就好了。那样就能和小卷一直这么走下去了，手牵着手，慢慢往前走。」东堂停顿了一下，「不过不行啊，还是要回去。小苍还在家里等我们，它那么喜欢你，霸占了小卷的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它。」

「但是我也很喜欢那个家，有蜜桔的清香味、有小苍、还有小卷在的家，非常非常的喜欢。」每一个字东堂都说得很认真。

「尽八。」

卷岛叫了他一声，却迟迟没有下文，东堂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染发的事，就拜托了咻。」卷岛下意识地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很显然的失败了，表情变得有些诡异。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学不会微笑。

 

拜托把它染成玉虫色吧，染成你喜欢的样子。

这大概就是我唯一能够表达的喜欢的你方式。卷岛在心里轻轻地说道。

FIN.

*「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全都融化成黄油」这句出自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私心再贴一下提到的那首歌，这一版很温柔。

https://www.xiami.com/song/3391493?spm=a1z1s.6843761.226669510.9.T9CdUS&from=search_popup_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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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又写了这种意味不明的短篇。

就是日常同居梗，没有什么很好看的情节，即便如此也阅读到这里的话，真的非常感谢。

一直觉得小卷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他其实真的很喜欢东堂。

同居的话，两个人应该过得很温馨吧。

一旦住在一起就是拥有了同一个家，我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有了这样的东卷。